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嚼春

作者:禹正平  来源:中国安全生产网 
评论: 更新日期:2016年12月11日

 仲春时节,乡下姨夫邀请我去他家里嚼春,我颇觉好奇,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。从小到大,只听说过嚼坚果、嚼骨头、嚼锅巴、嚼米饭、嚼腊肉,还从没听说过嚼春,我倒要看看这春是怎么个嚼法?带着这种疑惑,我马上应承下来。翌日,驱车出城,沿着乡间简易公路,徐徐驶过葱绿的田野、白花馥郁的橘园和山花烂漫的山岗,来到山脚下的一座两层小楼房边。

  屋前空地上,亮晒着春茶、春笋、厥菜、桃花和梨花,还未走近,混合着这几种植物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,我便在这种温馨中踏进姨夫的家。

  刚落座,姨夫递来一杯滚烫的春茶,杯中茶水碧绿,热气袅袅。姨夫说,这是前些天他从山中亲自采摘的,绝对绿色食品。我接过茶杯,轻轻啜一口,味道纯正,唇齿间留下馥郁的清香。这茶确实不错,经开水冲泡,一芽二叶慢慢地舒展开来,浮在碧绿的茶水中,脉胳清晰,叶面饱满,轮廓分明,开出一个鹅黄泛绿的春天。

  不知不觉中,一杯热茶下肚,顿觉口舌生津,神清气爽。就在我准备将杯中的茶叶倒掉之际,姨夫从自己的杯中捏一瓣茶叶放进嘴里,一边细嚼着一边说,这茶要嚼,才能出味。

  学姨夫那样,从杯中捏出一撮茶叶放进嘴里细细咀嚼,不一会儿,嚼出一丝春的苦涩,接着便是起风时的清凉。

  接下来,姨夫又捧来一杯桃花茶。这一次我没有急着轻啜,而是先观茶汤的颜色,再闻其香。说实话,桃花茶的色泽没有春茶那般碧绿,而是一种淡雅的琥珀色。在开水的冲泡下,朵朵桃花绽放杯中,花瓣似蝉翅那般飞薄而透明,伴着升腾的热气浮浮沉沉,一股桃花特有的香气便弥漫开来,轻轻啜一口,满嘴桃花香,眼前不觉浮现出一片姹紫嫣红的桃林。

  就在姨夫准备泡第三杯杜鹃花茶时,我起身阻止了他,让他带我去山中嚼春。

  沿屋后小径,从山脚依次向上生长着绿色的野草、比人还高的灌木和高大的乔木。而眼前那片野草,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着,宛若大山的裙摆,十分迷人。刚走一会儿,姨夫指着路边一棵长有锯齿状叶子的植物说,这是蒲公英,河沟、田野、路旁都有它们的身影。随后,姨夫顺手摘一片,怂恿我咀嚼。像嚼茶叶那样嚼着鲜嫩的蒲公英叶子,不一会儿,齿间满是黏稠的液汁,一种发苦的味道让我直蹙眉,正纠结于要不要吐出时,新嚼出的液汁里渗出些许甜,随后越嚼越甘甜,越嚼越清凉。

  当我一路品咂着蒲公英的滋味,耳边突然传来扑楞楞翅膀扇动的声音,有鸟雀从灌木丛腾空而起,发出“快去,快去,”的催促声。一抬头,姨夫已走进路旁灌木中,举着刚采撷的一束火焰似的杜鹃花向我招手,我不觉加快脚步,接过红杜鹃,爱不释手地观赏着,红中透粉的五个花瓣围着几条黄色的花蕊,开放的花朵好像个乐团拿着“喇叭”,嘀嘀嗒嗒正在举行春天的音乐会。

  登上山顶,碧空如洗,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,几朵棉絮似的白云慢悠悠向天边移动。四周是苍翠的松树、带刺的冷杉和挺拔的楠竹,它们的脚下顽强地生长着稀稀拉拉的灌木和藤蔓。山风徐来,树叶沙沙作响,不远处溪水淙淙,和着婉转的鸟鸣,犹如天籁,让人心神宁静;清新的空气在周遭弥漫,无须咀嚼,松树的松香、冷杉的树香、楠竹的清香及各种野花的香味沁人心脾,我陶醉在满山的春色里。

  我们边走边看,一会儿被身边一株野花吸引过去,那艳丽的花朵恰似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,怎么看都看不够;一会儿与一只树上的鸟儿相遇,它瞅着我,啁啾两声,似乎在亲切地与我打招呼;一会儿循着淙淙水声,来到山坳的溪流旁,掬一捧喝下去,绿水顺喉道在肺腑中沉淀下来,满山的春色便留在我的心里。

  就在我忙着赏春的当儿,突然,左脚被藤蔓绊了一下,一个趔趄倒在落满枯叶的小径上,拍打完身上的泥尘,我不心甘地从藤蔓上扯一片叶子,放进嘴里使劲嚼,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充满口腔,便嚼出藤蔓暗恋乔木的那份苦涩与缠绵。接下来,我从鸟声中嚼出春的音符,从山风中嚼出春的柔和,从松树中嚼出春的伟岸……

  山中的日子过得飞快,不知不觉中,夕阳西沉,太阳像一只熟透的大南瓜,挂在对面山坡上的一棵松技上,天色一下子暗淡下来。“回去,回去,”暮色苍茫中,山间又传来那只鸟雀的敦促声,只不过这一次是亲昵地提醒,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。

  回眸小径闻鸟鸣,山风拂衣送客归。我真舍不得下山去,恋恋地从山道上扯一片暮色,放进嘴里咀嚼,刹那间,暮色在我的舌上齿间翻滚。

  在山里嚼春,只需顺手一摘,便能嚼出别样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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